《沈阳建筑大学报》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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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土不老

□ 工程13-3 李莉
   期次:第646期      查看:55   
    他们总想要走,可我总想要回来。
   
每每提到“故土”这个词,我总有很多故事想说。
   
过年时,我总要回到这方土地,就像是冬天的树叶总渴望回归泥土,不管是狂风呼啸或是雨雪霏霏。可今年年三十的早上,却一直吐,母亲问我:“还回外婆家吗?”“回。”因为身体不舒服,父亲特地开车送我,一路闲聊:“听说你以后想要从外婆家出嫁?”“是啊,怎么啦?”这件事理所当然,“为什么呢?”“气派呀,从村头到村尾,摆上长长的流水席,锣鼓喧天,红妆十里。”我说得激动,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,似乎又有要吐的迹象。父亲不再问,便专心开车了。其实我并不憧憬气派的婚礼,可我想要给那个男孩儿分享我小时候的故事,和他说夏夜的星星总也数不完,和他说冬天最棒的是从灶膛里取出来的烤红薯,和他说这片土地系在我的灵魂之间。
   
回来后,外婆见我精神状态不好,问我要不要去田间走走,我点点头,乖乖跟去,像小时候一样蹲下来拔萝卜。夕阳染红河塘,微风摩挲着我的耳鬓,脚边泥土温软,我和田间的果蔬一起呼吸着这满目柔光。“常来田间走走,人都会新鲜些。”外婆说着刨了个坑,把一些烂掉的洋葱扔在里面,“阿婆,你在干嘛?”“这样放着,洋葱会再长出来新的。”菜园的旁边就是一方河塘,它自是天然的洗手池,拔了萝卜、青菜,满手泥,就在这里洗洗,塘水浇湿了我的鞋袜,索性脱了鞋,光着脚从河塘边的石头上走到泥土上,石头光滑细腻,任岁月磨砺,却依旧坚定稳固。泥土的心跳声从脚下传来,永远有力。脚下的泥土被水沾湿,变得滑腻,从趾缝里钻出,旁边的青草似是调皮的孩子,用手轻轻挠着我的脚心,我咯咯地笑,外婆不知我笑什么,但见我高兴,自己也笑了起来,脸上的皱纹更深了。从田间回来,我竟自然地恢复了健康,苍白的脸上染上夕阳的光晕。土地永远有神奇的魔力,治疗洋葱和治疗我,它都有办法。
   
故土上的一切,都是我的旧友,那片沙田,留下过我挖泥螺的身影;那座大坝,保存着我窘迫的回忆;那条大河,曾融入过我的眼泪。我的身形在这山水中渐渐茁实,山风盘骨,温阳入眼,我是从这泥土里生长出来的孩子,纵岁月变迁,我的心却亘古不变。
   
这片故土,总有叫我留恋的回忆。总爱在清晨,再去桥上看风景,潮水慢慢涨起,把一轮红日举起来;总爱在午后,再去河边走走,在沙滩留下一串脚印;总爱在黄昏,再绕着村庄转圈,曾经它那么大,大到转个角就会迷路,如今它却这么小,小到刚好可以放进手心。我的手心紧紧攥着一条条不同的路,那是外公曾经领我一遍遍逛过的商店转角、屋后的田间小路和天边的山坡。
   
再后来,外公成了故土的一部分,我站在山坡前张开手臂,风拂过,我们轻轻拥抱。外公在这里出生,最后仍然回到这里。他的血肉化作一抔泥土,糅合在山水间。总觉得外公他还在,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式守在我身边。从前读《盘古开天辟地》时,总想象着盘古的身体如何化作辽阔大地,他的双眼如何化作日月,而今立于碑前,我忽然明白,盘古不过是我们祖先共有的名字,他们的血脉流于神州大地,他们的呼吸潜于周身空气,日月里有他们看我们的眼神,风和雨替我们涤净脸上的污渍。四时变化,是他们为我们画下的风景;五谷丰登,是他们为我们产出的美味。他们在故土里活成永恒,思念时,便在。
    虽是早春,却总能梦见夏末的场景,彼时没有稻苗高的我,在馥郁的稻香里疯跑,那香味随着气流灌满鼻腔和喉咙,就连耳朵也塞满了风的歌声,以至于对那个夏天的记忆只剩下这些,而外公穿着粗布衫,黄色拖鞋,笑盈盈地看着我。一阵暖风吹来,带着些许稻香,这次他坐在风里。
   
村里的爷爷奶奶们,也渐渐老去,我不知他们清脆的嗓音何时变得如此沙哑,可他们见到我仍是热情。我自小内向,不喜叫人,见到他们只傻傻笑,他们也从不挑理。新年时老人们相遇从不相互拜年,只说对方与自己又都长大了一岁,并非变老,而是长大了,他们感慨时光匆匆,却从未感到忧伤,总是为那些新奇的变化而开心。外婆今年还换了智能手机,加了每一个孩子的微信,不时发发语音和照片。村庄里,老人很多,可我从不觉得这片土地会随着他们的年龄变老,四处热闹的气氛与我幼时无异,连绵不绝的鞭炮声贯穿整个除夕,璀璨的烟火点亮新年的夜空,穿戴整齐的孩子还是会在新年的第一天到各家各户去拜年,大锅里冒出滚烫的心意,锅下的柴火熊熊燃烧,忙碌的一年周而复始。要出门时,只需虚掩着外门,从来不锁,仿佛告诉来客,主人过一会儿就会回来,请先进去休息。任何事物都抵不过时光的推进,也许春花会凋谢,也许房屋会陈旧,也许孩童会长大。唯独故土,它从前是深红色,而今仍是。
   
这片故土,总有叫我温暖的人与事。它是一张可以反复书写的纸,而我们是书写故事的作者,这故事的韵脚里,总是藏着明媚的笑意;它是一杯永不干涸的温水,融化过一块冰,捂热过一双手;或者它就是泥土,万物从此生,到此终。
   
纵是行走千里,见到过鄂尔多斯草原的绿色延伸,在目光的尽头,承接天空的湛蓝;感受过漠河万里冰封的辽远,万物藏于皑皑白雪中;惊叹昆仑山岭的雄奇险绝,山峰陡峭行人寥寥。天之大,地之远,却只有这一片故土,绵延千里,覆盖住我们的每一寸思念,不论我们走到哪里,它都跟在我们身边,陪我们长大,却永远不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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